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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土 吾民 (一)忆昔

来源:未知 阅读: 2020-09-05 06:35 我要评论



我出生在江苏省长江北岸冲积平原上,小时候没看到过山,磨刀的石头,磨面粉的磨盘,舂米的石臼都是从江南买来的。赤脚走在泥土路上很舒服,路也没有上下坡。五六岁时夏天,我穿着小短裤光着背跟着大人们一起下地“劳动”,太阳当头照,一会就假装到小河里喝水洗个澡,那些小鱼一听到水响就涌来啄我的腿,但抓不到它。

家乡西距扬州约一百里,北面靠县城姜堰,黄桥在南面不远,这两个地方在后来的战争影片中被公众熟悉。刚会走路时大人们就叫我们学说话,“我家住在姜堰门口黄桥北荡里”。现在是地级泰州市的一个区。

考古挖掘证明,最迟从陶器时代开始,这里就有不少居民,最早期的原住民可能不止一批全部死于洪水。现在各氏族家谱上都同样写着自己的祖先是从江南苏州阊门搬迁来的。这是至今有名的地址。当年,农民起义者造反有理,当朝统治者有王法在手,都要钱要粮,最后还要人。迁居者们逃跑时一步三回首,希望将来自己的后代,记住一个有望不消失的地址。就像中国北方的“大榆树”一样。那时兵荒马乱,不知自己原住址能否在多少年后还存在。

泰州到黄海边,都是长江从上游搬来泥沙填海造的田。泰州城里现在叫海陵区,因为泰州成为城市时还在海边,当时就叫海陵,据说以前还有望海楼。海安县在今泰州东约百余里,范仲淹老先生在此做官时,带领百姓筑的海边范公堤今犹在,转眼黄海边又东去上百里,长出如皋,如东,海门,启东等县,现在海安更平安了。上海的崇明岛也是长江的新作,今天启东已是上海的一个区了。长江造田速度不亚于黄河。

长江有伸懒腰的时候,这给两岸带来暂时的危害,但过后还可看出它的良苦用心。它曾流过南京南边的雨花台,雨花石证明。一翻身它就到了南京北面,为的是搬到低处,水深面宽流速缓,通航更安全。至于人们迫不及待地在新的江边驻扎,贵府易被江水造访不能怪它。

家乡历史上多次“洪水漫天”,连古黄河也决堤来帮助“平田整地”过。现在各姓氏家谱上最早迁居来的多数只有一两个人。能把二踢脚放到天上不掉下来的钱学森,家族里还也有一个分支在此,在泰州地区的家谱已几次分谱,每一本家谱重修前都先去江南认祖归宗,得到承认才开始重修,其中一本最晚分谱上仅记录着兄弟俩的后代,去年重修新家谱,登记到目前活着的有两万多口。分布在上百平方公里范围内。

每次洪水过后都留下大量的泥沙,使我们家乡地面高于海平面,这一马平川,被称为上河地区。这里的土地已被历代居民耕种成熟土,再大的风也括不起风沙。每一大块田地周围都有积雨水的小沟,这些小沟通大沟,大河再通长江。这大河几十上百里地才有一条可行小帆船,以前每户有几百上千亩土地时,这些小沟不知是多少 代劳苦大众流汗开挖的。我们不叫开凿因为土松好挖。

长江轻微泛滥不会轻易越过上河地区,所以很少光顾姜堰以北。远处的黄河除非决堤,通常只把黄沙送给山东。泰州姜堰以北直至安徽北部一片地区,地势至今较低,统称“里下河”,那里好多地区水面面积大于陆地面积。田地上好多泥土也是历代从其周围水中捞上来的。这些大大小小的田块海拔都很低。

过去,上河地区大都栽种旱地作物,怕田地周围小沟水位低时,田间灌溉难。家乡气候好,没听说过旱地作物旱死,收成稳定产量但不及水田。下河地区都是黑粘土,土地肥沃。高田平时高出水面两三尺,多数年份能稳产高产;低田露出水面不多,难保不受淹,种芋头,栽茨菇较可靠。现在低田也年年丰收了,后文告诉你。

为了在这片土地上更好地生存,历朝历代人们不知付出过多少血汗!

上下河两地农民分别用车船运载各自的产品到上下河交界处互换,远在宋朝有一家姜姓父子带领大家在此处筑起堤坝,建起一座船闸,使上河宝贵的水留在上河,不去祸害下河,实现了上下河之间的船舶通航。为纪念这家父子,大家称这座坝为姜堰,后发展为城镇,现在是姜堰区政府所在地。

我记得五十年代初,国家组织民工去修淮河,好多青壮年自带工具步行几百里赶去,只要国家给饭吃不要发工资,大干特干最后再步行回家。

经过世世代代流汗甚至流血,大量的水利工程遍布苏北特别是里下河地区。我的家乡往北五公里,十公里及十五公里,分别有东西流向的舟山河,南,北通杨河三条大河,一条比一条更宽更深。它们西通京杭大运河,东流入黄海。再往北更有苏北灌溉总渠,淮河,淮沭新河,洪泽湖,高邮湖,宝应湖周围各种水利设施,各地更有数不清的人工沟渠连通大小河流湖泊,黄河故道也还有淮阴段存在。周总理家乡淮阴城有大运河,淮河,黄河故道三条大河。乾隆帝曾派自己的岳丈镇守淮阴,坐收漕运费管理盐业,皇帝多次下江南路过,并“举贤不避亲”,自拉自唱给自家岳丈两次立碑颂扬。

五八年底开始的三年困难时期,苏北倒反未有大灾,并且因为有了电灌站,从此上河秋熟也大片种水稻。困难时期过后,六二年夏天倒是发了一次大水,虽有影响,但六三年春节,大年夜爆竹声一夜未停。几年没回家的在外工作者纷纷回家团圆;亲戚之间恢复了中断四年的拜年互访;邻居之间也恢复多年前的“年酒”;春节几天龙灯旱船又在各村活跃起来,直至文革被破四旧禁止,因为有说龙是帝皇的象征。后来为龙平反,原来我们都是龙的传人。

这个春节我也到舅舅家去拜了年,半个村庄家家请我去吃饭,因为解放前后这里各家都用独轮车到姜堰贩运下河的粮食,到黄桥再集中运往江南,有时晚上天黑赶不回家,到我家息脚,总受到我家招待,我家天井做停车场。第二天早上他们到黄桥卸车回家息一天,再北上。粮食统购统销以后,他们每年一冬春的营生就停止了。

这次家家酒席丰盛,席间众多的舅舅们夸我小时候乖,兴奋地回忆他们当年一车能运几百斤粮食,感叹那时“哪里来的那麽多粮食?”我不会喝酒,在一旁听他们“讲那过去的故事”,认出小时候看到的他们的面孔,我仿佛回到了早逝的母亲的怀抱。他们谈着粮食紧张,为我变成“城市户口”高兴,偷偷地谈着“各种各家的地哪会没饭吃?”说着还偷偷地瞧我一眼,相信我上大学“觉悟高”不同意他们的说法。他们知道自己思想“落后”,但那时“文革”尚未开始,不怕我去“揭发”他们。

这一年开始,国家花几年工夫在扬州建了有名的江都水站。有了这座水站,旱时调长江水到上河地区免除旱灾,涝时逼下河水投江,下河的低田再不受水灾了,但粮食还是不够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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