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职场

被工作签证 "狂虐" 的日子里, 我到底做了什么

来源:未知 阅读: 2020-02-01 22:30 我要评论

我的好朋友 eva 回到纽约了。

二月我们在 曼哈顿一家泰式料理门前抱作一团痛哭,冷风里两个人的脸蛋儿被冻得通红。那之后eva回到北京等待h1b抽签结果,我则在纽约等着,重新回到学校,以学生的身份等着。

10月一到,她的工作签证生效,回到纽约后我们约在东村的 Ferns吃 午餐。她一见到我,又开始哇哇哭起来,边哭边说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看看你的手,你爸妈要是看见了得多心疼!我真的好心疼你......于是害我也在餐厅里哇哇哭了起来。

我开始和她讲这大半年的日子,那些我不和国内亲友、也不和大部分在纽约的朋友讲的故事,尤其是九月和十月,我是怎么在短短时间里做到的“肉眼可见的瘦了好多”的故事。

年初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开心。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了一种我对命运的未知有了一点点掌控的察觉。我走在 Bryant park,突然生了一种我的人生终于好起来了的感觉。我对一个朋友说,已经很多年了,我终于再一次又似乎觉得,我的人生在朝着我想去的方向前进。




即使是每隔两周都要在清晨6点起床赶去delaware上课,我依然觉得开心。我甚至觉得上学似乎是去郊游。我有一群固定的carpool小伙伴,我们每两周见一次,在车上谈天,去麦当劳买炸鸡,在考完试后去delaware的商业中心闲逛。

夏天,认识了红枣以后我们开始在周末轰趴、电影、玩乐。我开始喜欢喝酒,发现自己会时常想要去找酒后不禁打了个哆嗦。生活太没劲了,我好像只有喝点酒才能兴奋一点。我拒绝不了任何邀约,只要有让我忘记当下的机会,我一定会去抓住。我同事拿我开玩笑,说我一定是每周在微信上发帖,where‘s the party?i‘m going!

也是夏天开始,我开始睡得很晚很晚,好像是在消耗自己的身体。从六月开始神经性过敏,每半个月就发作一次,持续到十月。我开始吃过敏药,一直在吃着。于是隔三差五收到cvs的过敏药折扣,直到现在。

我开始想到我刚入职时我boss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你要小心纽约了,new york eats people up。




八月,farewell饭局送走了新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他在谷歌三年没抽中h1b,于是被公司调去德国。走之前的我们还在争论个不休:我们会不会孤独终老?他说,我一向是抱着最坏的打算去期待未来的,就像抽签。所以我在感情上也抱着最坏的打算,这样果真孤独终老了我也不会太难过。

九月,公关一年里最忙碌的季节开始了。我的加班也开始了 - 几乎是加了两个月的晚班,很多时候都太累了。我也终于不幸收到了RFE(不是批准了工作签证,而是要求补交材料再次审核),拿到了整整三页半纸的checklist。我还没概念要准备多少材料,直到和律师通了第一次电话,我忍不住在办公室里哭起来:这么多要准备的,我每天加班都加不完,周六又要上课又要写作业,还得复习考试,我哪里有时间去准备?

我愁眉苦脸的回家,路上边哭边和红枣打了一路电话。睡前我们通话,他叫我把我的checklist发给他。其二天清晨我打开电脑看见他的邮件 -- 他写了好些个处理角度和建议,引了书也讲了怎么去让心态上凌驾于困难之上,静下心来一件件全部了结。最后说,“I am with you - 上吧 Queen Di,干翻丫的!”

我于是重拾了信心,拿着那三页半的checklist去敲了我老板办公室的门。我老板看完以后,安慰我说,这太简单了!这些材料真的一点都不难准备!你放心吧,推荐人我来给你找,你写不了的材料我来写。换个角度想,这些材料就像是是一个messaging document,用来position你的 “specialty occupation“。你想想,谁会比我们更擅长于写这些?

和我boss的聊天是像吃了一颗定心剂,也使我豁然开朗。我来来回回的翻着这些材料,心里想:是这样的,这没有那么难。我们是做公关的,最擅长的就是写作和messaging。对的,我们所写的材料,RFE如果被拒,简直是对我们工作能力的侮辱。

九月,我也开始疯狂健身,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红枣说我是电视剧里的元气少女,每天都积极的不能行,被生活打趴的下一秒就蹭的跳起来。有天晚上我们晚饭后一直向东,散步到哈德逊河旁,我说我现在是一团奄奄一息的火。我每次撑不住的时候就一把汽油浇向自己,火就会轰地一声燃起来。可是呢,这样也不是个法子,一直加汽油的话总会有爆炸的一天吧?




于是十月,我整个人就开始一点点的崩掉。首先是我工作上连续出了几次错误,有一天被客户写了一封长邮件过来投诉我。我那天真的是难过极了,工作两年以来第一次被客户如此指责。这个客户是米兰的公司,英文不好,我们之间长久以来有太多语言和沟通的问题,也始终都没有磨合好。因为这个客户会经常提出一些无理或指示不明的要求,我们公司的同事和老板也一直很反感他们。于是这封邮件发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站在了我这边,没有人责备我,反而大家都在安慰我,对我说真的是辛苦你了。

十月,我正式开始动笔写RFE的材料,最终写了十页纸的工作职责阐述,三封各两页纸及内容侧重不同的推荐信(找了哥大的教授和两个其他公关公司的CEO署名),十三页的雇主信论述职位的独特性(我老板起草然后我修改和补充),以及其他各类材料无数。整个过程中,我和律师打了许多通电话,也反复修改了太多次内容。每一次电话过后,律师会对我说,这个需要改哪里,那个需要加什么,以及这个材料可以了接下来你要准备下一个什么什么。然后电话过后我都会崩溃一次,再跟自己说,没事,打起精神来。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五,我在公司工作到7点多,然后开始写期末作业和准备第二天早上上课要做的presentation。快九点的时候我回到中城的家开始搬家 -- 房子十月底到期以后,我因为不知道工作签证的结果和是去是留,一直不敢找长租,于是找了间两个月的短租卧室在华尔街。我在去下城的路上焦虑极了,因为第二天中午有期末考试,而我什么都不会。 一旦挂科,身份就没有保障了。

十一月初我提交RFE材料前几天,老板叫了我去办公室。他说,虽然我对你的申请很有信心,但我们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他给了我两个backup plans:一是我去新加坡,我客户已经明确表示了如果我的签证有问题,他们可以直接雇佣我去新加坡工作。一两年后如果我想回来美国,再用别的签证想办法调我回来。二是我回国,继续做我公司所有客户的所有亚洲业务,并开始展开我们公司在中国的业务拓展。我老板说,他知道我还是太年轻了,但他有很多亚洲的商业朋友和资源,他可以经常飞过去帮助w。

那天之后我心理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我仔细的对比了这两个备选方案和拿到h1b留在美国,老实讲,我觉得它们可能都比我留在美国要好多了。我说了,我已经不留恋纽约了,新加坡对我而言又新鲜,离家又近,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至于回国开展业务,更是我一直想做的事了,似乎能让我飞速的成长起来。

那天之后我突然隐隐有种希望RFE不过的私心。只是,说我在纽约完全没有留恋也不是真的。我和我妹妹走过grand central的时候,我抬头看见我最喜欢的crysler building,想到红枣送了我这栋楼的模型,还说下次这楼打折就买了送我,我侧头对我妹妹说:说我对这里没有牵挂,也是假的。




我是十一月四号晚上那天收到 h1b 批准的消息的。我当时正在上舞蹈课,休息喝水的间隙看见了我boss给我打的快十通电话。他短信问我你跑哪了,然后all caps说你通过了!

十一月下旬我带着工作回国住了两周半,等面签后的护照寄来。面签的过程很顺利,只是当天我一醒来就收到上司的连环夺命call,跟我说因为一项工作没有交接好,我那个米兰客户又发脾气了,他们一直在忙着处理。当月我们和这个客户的合同刚好快要到期,正处在RFP阶段,我清楚得很:这客户大概率要因我而丢了。面签后我回到酒店,越想越怕 -- 我怕我老板生气,怕他对我失望。我打给红枣,他说你在这儿自己瞎担心也没用,赶紧给你老板打个电话吧。他说你老板对你的好就像是把你当女儿似的啊,所以又怎么可能真的因为一个错误而彻底对你失望呢?

可我还是迟迟不敢打这个电话,直到我当天下了高铁从北京回到郑州。我妈去接我回家的一路上,我都快哭了,我跟她说我这半年工作的performance很不好。我出了太多错,公司要因为我丢客户了。我妈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说我也不知道,可我真的没办法专注。

那晚回家我先打给了我上司。我想好好解释,可是一说话就哽咽。我上司说我老板在英国开会,今天是没时间接我电话了。不过她会转达我的歉意,而且她反复安慰我说,她和我老板都觉得,这不是我的错。

之后的两周我在郑州陆续见了好朋友们。我两个弟弟分别从北京和安阳回来看我。我妹妹大晚上开着车带我在郑州绕来绕去,她说姐姐,你太久没回来了,我就是想带你好好看看郑州。我一会儿带你去吃的这家餐厅,他们做的腰花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腰花了,我想让你尝尝。丹带着他男朋友请我吃饭,她说你讲讲你这半年吧。

我刚开口讲我h1b的事儿没五分钟,她眼泪就簌簌掉下来。我说你哭个什么啊,我是不想哭的,可是你这么一哭也要害我难受了。和乳鸽出去吃饭,偶然聊天中提及我在曼哈顿吃不到擀面皮,没想到临走的前一天她突然开车来我家给我拿了一箱网上买的擀面皮,说这个很好吃的。还拿了一箱豆浆冲剂,跟我说这个太好喝了,你就放在办公室喝。还有小兔,怀着孕叫我去家里吃饭,看着我坐在她对面又哭又抱怨的。

然后她说,我想了想我的人生啊,好像每次到了关键的节点就会出一件不顺的事儿。比如大学毕业那年我想考研,突然就接到我妈癌症的消息,于是就去工作了。结婚这件事也是,我妈她日子不多了希望我结婚,我就很快定下来了。

再之后,我以4.0的GPA退了学,再也不用周六赶早去delaware了。我一半的课程拿了A,一半拿了A+。红枣还笑我,说你为了身份上个学,还偏要次次坐在第一排考试拿全A啊?我说这是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我也和eva说这件事,她说我一点都不惊讶,你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拼啊。

我想起刚认识红枣的时候,夏天有天晚上我们在bryant park聊天。他说,你应该和我一样,从小到大都是things come easy to you。我吃了一惊,毫不迟疑的摇了摇头说,no no no, I get everything the hard way.




十二月底,圣诞节在泽西朋友家轰趴,而后回来搬家。这次终于是稳定的长租了。两天后,红枣终于帮我把最后一点行李搬到新家。我们于是终于有了时间坐下来聊一聊,聊一聊我们为什么约会了半年多都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我们两个很奇怪。我们都不再想要那些浅层的pleasure了。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到了一起的时候却又只剩下那些浅层的欢愉。红枣说,我觉得我们一直在努力的维系着一种恋爱的状态,可是却没有让对方成为更好的人。

我们很成年人的心平气和的说了拜拜,然后我回到床上哭了起来。打给我妈聊了一个小时,哭了一个小时。然后eva从lic坐车来到我家,陪我去了我想去已久的fish market吃饭,然后回到我家睡觉。我们在床上躺着说话,聊到夜深。我这一年就是被纽约吃干抹净了的感觉,我太累了。

很晚了,可我睡不着,心里把2020年的计划整个过了一遍。红枣总说我活得不清晰,稀里糊涂,可我却觉得我活的越来越清晰了。是,我还是不知道我的职业方向要怎样走,还是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人生,还是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或是该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是这一年后,一切的一切都越发清晰了。

而且,被 eats up 之后一切才又变成了真正新的开始。

这全新的十年。

(本版有删节)




进击的纽约客
武大哲学本科,哥大传媒研究生。现居纽约,乙方财经公关。文章仅代表个人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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